平庸之恶与人性黑暗#
有句话可能大家都听说过:“好的制度使坏人变好,坏的制度使好人变坏。” 普通人在一个身不由己的制度中会不会变成恶人?在人性中到底有哪些不能直视的黑暗?面对这些黑暗,能不能原谅?
艾希曼的审判#
1960 年的 5 月,以色列的情报机构摩萨德经过十几年坚持不懈的追捕,成功地将躲藏在阿根廷十几年的纳粹余孽阿道夫・艾希曼抓回了以色列。这个艾希曼在二战期间是纳粹犹太的灭绝计划的主要执行人,也就是所谓的解决犹太人的最终方案就是他执行的。而臭名昭著的奥斯维辛集中营用毒气批量屠杀犹太人的方式也是出自于他,保守估计直接死在他命令下的犹太人超过 20 万。
在以色列审判他的时候,尽管自己血债累累,艾希曼却概不认罪。他认为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在遵守效忠誓言、被迫奉命行事,如果有错也是错在上级,错在希特勒,他自己作为体制下的螺丝钉,只是照章办事,并没有错。
这场著名的审判有两个美国学者全程参与了,他们是政治理论家汉娜・阿伦特和心理学家米尔・格伦。两个人注意到,艾希曼从外表到谈吐完全不像一个传说中的杀人狂魔,他不经意间还能体现出体面、冷静甚至是有教养的一面,偶尔还会引用康德的名言来为自己辩护。他的思想既不是充满仇恨,也不癫狂,就像我们平时都会遇到的一个平凡无趣、近乎于乏味的邻家大叔。
平庸之恶#
汉娜・阿伦特根据这个案子写出了划时代的名著《艾希曼在耶路撒冷》,提出了一个我们今天耳熟能详的概念 —— 平庸之恶。汉娜认为邪恶往往并不极端,甚至经常体现出平庸性。她是这么定义平庸之恶的:
“当任何人甘于放弃对善恶是非的判断力去服膺权威和体制,那么最平凡的人也可能导致最极致的邪恶。恶并不是我们认为那种罪大恶极的人身上才有,它就潜伏在每一个人之中。”
也就是说,只要是人,包括我们自己都具备这种天然的人性的缺陷,一旦陷入纳粹那样的邪恶体制中,极有可能就成为作恶的一员。
米尔・格伦的电击试验#
米尔・格伦作为心理学家,为了证明汉娜・阿伦特的平庸之恶理论是否具有普遍性,于 1963 年在耶鲁大学设计了一个心理学上争议非常大的试验 —— 电击试验。这个试验的目的,是证明一个普通人有没有可能在适当的条件下变成像艾希曼那样的冷血狂魔。
试验先后招募了 40 名参与者,事先不告诉他们这个试验的真实目的,而是对他们说这是一项关于体罚对于学习有没有促进作用的试验。所有的参与者都扮演 “老师” 的角色,在隔壁的房间里面有一个学生答题。在试验中,学生一旦答错就要用电击的方式予以惩罚,电压从低到高,最高的电压是 450 伏,这是一个可以致命的电压。
在试验过程中,大部分 “老师” 在电压逐渐升高的过程中,面对学生越来越凄惨的叫声,刚开始都会有所疑虑不安,但在外界的压力下,62.5% 的参与者最终使用了 450 伏的最高电压,且没有一个人在 300 伏电压之前停下来。
结果与反思#
米尔・格伦将这个试验拍成了一个纪录片,叫做《服从》。他在文章《服从的威胁》中指出:
“当主导试验的权威者命令参与者伤害另一个人,即使参与者受到如此强烈的道德不安,多数情况下权威者仍然得以继续命令他。”
电击试验显示了成年人对于权力者的服从意愿,揭示了在恶的体制中,人性之所以会普遍泯灭的根本原因。
现代案例:西西马林的审判#
2022 年的 5 月 23 日,乌克兰的法庭对受到战争罪指控的俄军俘虏 —— 年仅 21 岁的瓦迪姆・西西马林作出了终身监禁的判决。他在庭审中表示后悔,但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因为他是在奉命行事。他的辩护与艾希曼如出一辙。
良知与责任#
在审判中,法官指出:
“在代表权力结构杀人的时候,没有人有权无视自己的良心。并非所有的法律都是正义,并非所有合法的事情都是正确的。”
这表明,作为权力的代表执行了一个危害人权的恶法,成为罪恶的一部分,就必须承担责任。
结论#
通过汉娜・阿伦特的论证,我们可以看出,并不是说艾希曼愚蠢,而是他拒绝深思,缺乏道德判断。善是深度思考的结果,恶是肤浅认识的产物。
在不受制约的权力统治下,价值观体系会被颠覆,一旦价值观体系被颠覆,人们便可以冠冕堂皇地作恶。平庸之恶的特征包括跟风从众、顺从体制、不愿思考。这种对自己思想的消除,对下达命令的无条件服从,导致了社会的黑暗。
我们必须警惕这种平庸之恶,保持独立思考,拒绝盲从。